第752 章 守望 (下)(1 / 2)

第二天一大早,徐令宜洗漱更衣,带着徐嗣谨去了祠堂。

献上祭礼,拜了祖宗,训诫了儿子一番,刚出了祠堂的门,就看见管祠堂的一个小厮正站在祠堂旁的青

松边翘首以望。

“侯爷,六少爷。”看见两人出来,他急急上前行了礼,敬畏地道,“太夫人那边已经传了好几次话来

,问您和六少爷什么时候过去?”

徐令宜点了点头,看也没看那小厮一眼,慢慢地往外走。

徐嗣谨看着父亲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忙恭敬地跟了上去:“爹,您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徐令宜停下脚步,看着比自己还要高半个头,因神­色­肃然而透着股沉凝味道的儿子,不免有片刻的犹豫

……也就这一犹豫,徐令宽突然从秘道尽头冒了出来:“谨哥儿,谨哥儿,快,祖母等着你用早膳,说还有

话要交待你!”说完,好像这才看见徐令宜似的“哦”了一声,道:“四哥,您该交待的话应该都说完了吧

!要是交待完了,那我就和谨哥儿先行一步——娘问了好几遍了,嫌几个小厮办事不力,在那里发脾气呢!

就是二嫂,也劝不住。我只好亲自来找你们。”一面说,一面朝着徐嗣谨使了个眼­色­,转身就出了祠堂的栅

子,“谨哥儿,祖母那里要紧!”也不管徐令宜是什么表情。

徐嗣谨是个机灵鬼,哪里听不出徐令宽的用意。匆匆对父亲说了句“爹,那我先行一步了”,急急赶上

了徐令宽的脚步。

“五叔父,”他悄声道,“祖母真的发脾气了?”

“你祖母只是有点急。”徐令宽悄声地回道,“我要是不这么说,你能脱身吗?四哥这个人,我最知道

的,一啰嗦起来就没完没了了。当初我去禁卫军的时候,祭了祖宗就被他拉着训话,一训就是两个时辰,我

站得脚都麻了。要不是你祖母看着我们迟迟没回去,差了管事来找,恐怕我还要继续站下去。”然后奇道,

“这次四哥怎么这么快就和你出来了?”

徐嗣谨只觉得五叔父对他说不出的体贴,忙道:“我回来那天已经训过了,何况我马上要启程了,说多

了,会耽搁行程的。”

“也是!”徐令宽点头,道:“听说这次陈阁老和路尚书开了口,吏部和兵部都派了人去送你,你要是

迟了,让别人等就不好了。他们虽然不过五、六品,可毕竟是六部京官,你以后找他们办事的时候多了,因

为这样的小事得罪他们,实在是不划算。”

吏部、兵部的人来送行,这并不是惯例。显然是陈阁老和路尚书为了抬举他有意为之。

“我知道,我知道。两部的人,我会打点的。”徐嗣谨忙道,“五叔父在京里,以后有什么事还要请五

叔父帮我多多留心才是。”

“这你放心,你五叔父虽然不像你父亲那样有本事,可要论人缘,这燕京大大小小的官吏没有一个不与

我相熟交好的。你有什么事,尽管找你五叔父!”

徐令宽拍着胸脯,太夫人的院子抬头在望。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说话,加快脚步进了院子。

徐令宜笑着摇头进了太夫人的屋子里,太夫人正接着徐嗣谨在说话。

“……到了贵州要记得给家里写信,不要心疼钱,一路上要吃好、住好,银子不够,祖母给你补上。”

太夫人一面反复地叮咛他,一面瞥了姜氏和英娘一眼,“你是没成家的,按例,公中每月要给你例银的,虽

然说你现在有了傣禄,可一件事是一件事,这该给你的,还是要给你,要不然,怎么能称作规矩呢!”

这话中有话,英娘不当家,还没什么,姜氏听着却涨得满脸通红。

徐嗣谨不由暗暗吐弃头。

难怪别人都说宗­妇­难为,四嫂什么也没有说,还白白吃了一顿排头,这要是有个什么口气,岂不要被祖

母训了再被母亲训啊!

念头一闪而过,他已笑道:“瞧祖母说的,好像我是那心疼银子的人似的,我可是在您跟前由您看着长

大的,难道连这点手面也没有吗?您就放心好了,宁愿糟蹋银子,也不能委屈了我!”

太夫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闻言扭头对二夫人呵呵地笑道:“看见没有,我说一句,他要回我十句。”

“那也是您给宠的。”二夫人笑着,大家哈哈笑了起来。

笑声中,姜氏朝着徐嗣谨投去了感激的一眼。

然后太夫人、十一娘、二夫人、五夫人、姜氏、英娘……又是一番叮咛,眼看着快到吉时,众人这才依

依不舍地亲自送了徐嗣谨到了大门口 。

徐嗣谆和徐嗣诫天没亮就在外院督促徐嗣谨的行李。此时马车早已准备妥当,二十几辆首尾相接地排开

,人高马大的护卫手里牵着清一­色­的枣红­色­大马声息全无地站在马车旁,气势浩荡。

太夫人不舍地嘤嘤哭了起来。

女眷们忙上前相劝,徐嗣谨也急着掏了帕子给太夫人擦眼泪。

徐令宜一反常态地站在一旁没有做声。

徐令宽看着这不是个事,挤了进去,低声对母亲道:“您可千万得忍着。谨哥儿如今可是总兵了,这些

跟去的以后都在他手下当差,他要是婆婆妈妈的,以后可怎么服众啊!”

太夫人立刻止了哭声,舍不得地看了徐嗣谨几眼,催道:“快上马吧!再不走,那些在德胜门等着给你

送行的人该着急了。”

徐嗣谨还要说什么,徐令宽拉着徐嗣谨就往外跑:“娘,谨哥儿过了春节就回来了!”徐嗣谨正为这阵

势头皮发麻,有人帮着解围,跑得比兔子还快,竟然先于徐令宽上了马,朝着身后挥着手:“我先走了。春

节的时候给你们带好吃的回来!”

徐嗣谆、徐嗣诫、徐嗣诜、徐嗣诚、庭哥儿和庄哥儿送出了大门,几个小字辈站在大门口使劲地挥着手

臂,有的喊“六弟”,有的喊“六哥”,有的喊“六叔父”,七嘴八舌地说着“一路顺风,早点回来”之类

的话。

他现在是封疆大吏了,送行的舞台要让给那些官场上的人,徐家的人最好走到此为止。

徐嗣谨笑着回头,眼角无意间瞥见了母亲,她正泪光盈盈地望着他。

他愣住。

护卫们已纷纷翻身上马,赶车的马夫已打起鞭子,发出清脆裂空声,马车缓缓朝前驶去。

徐嗣谨不由再次扭头朝母亲望去。

母亲嘴角含笑,眼角哪里还有半点的水光。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安祥美好,如磐石,不管外面的风霜雪雨有多大,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变化多端,

她总是在那里等候着他,有热气腾腾的饭菜,有光鲜的衣裳,有温暖的怀抱……不知道贵州等待他的是什么

……掌管一个都司和去那里当兵,是两个概念,他也有些担心和害怕,也会犹豫和彷徨,可看到母亲的身影

,他突然心里前所未有的踏实起来。

不管怎样,母亲永远在那里等着他。

徐嗣谨毅然地回过头去,眉宇间全是对未知世界的憧憬,面朝着正冉冉升起的朝阳大笑着喝了一声“我

们起”,英姿飒爽地催马,小跑出了荷花里。

以后还会有很多事发生,但他们兄弟同心,互相守望,不管什么样的坎都应该能迈过去。

远远地跟在女眷身后的徐令宜背手独自站在一旁,听着渐行渐远的得得马蹄声、骨碌碌车轮声,露出欣

慰的微笑……

后记

熙宁二年的春节,徐令宜比往年都要热闹几分。

先是徐令宜封了太子太保,成为大周朝第一个即是三孤又是三公之人,随后在禁卫军混了二十几年的

徐令宽升迁五城兵马司任了都指挥使,虽说管的都是些杂事,可却是正经三品大员,等到十八元宵节的花灯

落下,徐嗣诜又封了正四品世袭的佥事。徐府门前青­色­帷幕上垂着银­色­螭龙绣带、素­色­狮头绣带的马车络绎

不绝。

徐嗣谨不由摸了摸头:“这都二月中旬了,怎么还这么多的人啊?”

他穿了件鸦青­色­的黑­色­粗布袍子,日夜兼程地赶路,风尘仆仆,虽然显得有些灰蒙蒙的,可一双眼睛

炯炯有神,眉宇间又露出几分威严之­色­,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一路走来,让人侧目。“不是说侯爷和五爷、

七少爷都高升了吗?”看到徐府那熟悉的黑漆铜钉大门,长安不禁露出愉悦的笑容来,“想必是前来道贺的

人!”

他帮徐嗣谨牵着马,虽然和徐嗣谨一个打扮,徐嗣谨的神­色­显得轻松自信,他的神态间多几分谨慎和

小心,两人一样的高大英俊,但众人的目光还是会第一时间落在徐嗣谨的身上。立刻就有人发现了徐嗣谨。

“六少爷,六少爷……”门前当值的管事丢下那些带着谄笑前来送拜帖的幕僚、管事们,一溜烟地跑

了过来,“哎呀!真的是六少爷!”那管事出边说,一边忙弯腰给徐嗣谨行礼,“小的给六少爷……”一句

没说话,轻轻地撑了撑自己的嘴,“看我这张臭嘴,见到伯爷,高兴的话都不会说了现在可不能再称呼‘六

少爷’了,要称‘武进伯’了,”说着,又弯腰给徐嗣谨行礼,“小的给您拜个晚年了!祝您万事吉祥,步

步高升……”他的话还没有说话,那边听到动静的门子都跑了过来。“伯爷,小的狗福,给您拜年子!”

“伯爷,小的是吉祥啊,您还记得不记得,小的姐姐就是四夫人身边当差,小的给您拜年了!”

吩吩嚷嚷的,像菜市场似的。

徐嗣谨哈哈大笑,吩咐长安:“都赏!”

长安笑着将早已准备好,绣着万事如意图案专用来打赏下人的荷包拿了出来,遇人就给。

立刻有人道:“哎呀,这不是万管事家的长安哥吗?到底是伯爷身边的人,这要是在街上前认不出来

了!”

长安微微地笑,并不多言。

那些来送拜贴的幕僚、管事都是人­精­,就围了过来,等徐家那些仆人安静些了,这才整了整衣襟,上

前给徐嗣谨行礼。徐嗣谨客客气气地和这些人说着话。

有机敏的小厮飞奔去给太夫人、十一娘、徐令宜报信。不一会,白总管、徐嗣谆、徐嗣诫等人都迎了

出来。“六弟!”徐嗣谆满脸的惊喜,“不是说你要到二月下旬才能回来的吗?怎么初十就到了家?”

“赶路呗!”徐嗣谨笑嘻嘻说着,和徐嗣谆、徐嗣诫见了礼,指了身后的七、八辆马车,“上面全是

带给大家的东西,你叫人收拾收拾,我先去见娘和祖母!”

“少爷们去忙吧!”白总管体贴地站了出来,“这里有我和长安就行了!”

徐嗣谨点了点头,吩咐了长安一句“把东西交给白总管,你也回去歇了吧!家里人也正惦记着你呢”

,然后和徐嗣谆、徐嗣诫并肩朝后院去。

“怎么样?你在贵州还好吧?”徐嗣诫笑着问他,“看你的­精­神,好像还挺不错的!”

“那当然。”徐嗣谨笑道,“你看我是那种吃亏的人吗?”

话音未落,迎面跑来两个人:“六哥,六哥……”

是徐嗣诜和徐嗣诚。

“小七,小八!”徐嗣谨迎上前,亲热地揽住了徐嗣诜的肩膀,“我还怕你已经启程去了河南,没想

到你还在家里!听说你封了世袭的佥事,恭喜你了!”说着,松开手,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徐嗣诜,调侃他,

“行啊,士别三日,要刮相着了。”又笑道,“等会我在春熙楼给你摆贺酒。”然后朝着在场的徐嗣谆、徐

嗣诫、徐嗣诚一一望去,豪爽地道,“到时候大家都去做陪,我们不醉不归。”上位者的肃穆不经意间就流

露出来。昨天还要他照顾的弟弟仿佛突然变得高大起来,不仅让他伸出去的羽翼变得很小小,而且还隐隐有

反过头来照顾他的味道……骤然的变化让徐嗣谆有些不习惯,目光有些复杂地望着弟弟。一时有些沉默。

徐嗣诚看着徐嗣谨的目光却充满了钦佩。

六哥进京选铨之后,他就会跟着六哥去贵州了!六哥磊落爽直,是真正的男子汉,他也要像六哥一样

“还不醉不归呢!”徐嗣诫笑着喝斥徐嗣谨,“你小心娘知道了发脾气!”

徐嗣谨呵呵地笑。

两人个穿着四品武官服饰的四旬男子走了过来,朝着他们团团行礼:“这不是世子爷和七少爷吗……

”目光落在了徐嗣谨的身上,不由身子一震,忙道:“徐大人,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您?您刚从贵州回来吧

?”忙自我引荐:“我是西山大营的同知周景,从前和林大人是同僚,这位是我的好友,五城兵马司北城指

挥孙明。”

徐嗣谨笑着点头。

周景忙热情地邀请他:“相请不如偶遇,可见我们和大人有缘。要是您不嫌弃,哪天我和孙老弟在春

熙楼给您请坐,请您务必给我们一个面子。”又道,“我们都是从禁卫军出来的,和令五叔父是好友,这次

也是来恭贺徐指挥侯高升的!”“到时候再说吧!”徐嗣谨委婉地笑道,“我的选铨本在三月中旬,我提早

赶回来,就是想在长辈膝下多尽几天孝道!”既不失同僚之间的热情,又有上位者的矜持。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两人忙恭敬地道,眼中却难掩失望之­色­。

又有人徐徐朝这边走来。而且还穿着红­色­官服,身边相陪的看样子像是徐令宽。

徐嗣谨一个激灵。

红­色­官服,至少三品,徐令宽相陪,肯定是实权派人物。这要是遇到了,少不得又要寒喧半天。

他想早点见到母亲!

念头一闪,徐嗣谨已一面朝着徐嗣谆使眼­色­,示意他出面帮着招待招待这周景和孙明,一面笑着对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