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作为擎天之柱,与天同高,按理说不管身在洪荒的哪个角落,只要一抬头都能看到它。可是直飞了两个多月,秦星河在蚯蚓背上手搭凉棚,才在一片云气中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轮廓。或许是云层雾霭太过厚密,这上古第一神山,传说中唯一能从凡间直达天庭的天梯,直到此刻才微露真容。
仿佛是从九天之上直直垂下,又仿佛从九地之下生生破出,没有顶,顶就是天空,没有根,根就是大地。它无言地矗立在那里,亘古不变,从盘古大神倒下的那一刻起,它就秉承了盘古的执念,顶天立地,庇佑洪荒。十万个年岁过去,不周山上孕育的第一批先天生灵早已遍布洪荒大地,多少生命诞生于此,又有多少生命在此消亡,缘起缘灭,花谢花开,而不周山始终如是。
仅是遥遥望见一个形影,就把小秦同学Shock到说不出话来,旅游的心思几乎变成了朝圣的心思,催着蚯蚓尽快赶路。可惜尽管坐标如此明显,目标如此明确,两人天天驾云往前飞,也没见视野里的不周山有什么变化,还是那么高,那么远。洪荒太大了,大到让从后世而来、见惯了城市里寸土寸金的秦星河很无语。
一人一虫一路谈谈说说,中途还闹出不少囧囧有神的笑话,上演了几段哭笑不得的Сhā曲,终是在某一天的日中时分赶到了不周山脚下。
所谓震撼就是一个只爬过家门前小土坡的人,某一日突然来到了真正的泰山之巅,仰观一轮红日破云而出,俯视“六龙过万壑,涧谷随萦回”,领略着“天门一长啸,万里清风来”的惊诧与感动;所谓震撼就是平生只在芦苇丛中扑腾啄食草籽的苇莺,某一日突然跻身于漫漫海天之间,上是浩瀚苍穹,下是碧波万顷,那种连高远也高远得茫然,深邃也深邃得繁芜的惶恐敬畏……
八万里连绵不断的不周山脉,大半裹在层层叠叠出岫的白云里,不知道有多少奇峰竞秀,万壑争流,不知道有多少茂竹流翠,苍松映雪。秦星河立在一道断崖下,只见那一座座巍峨悬岩,一条条壮丽飞瀑,一片片蓊郁树海,一丛丛绚烂山花,不时有叫不上名字的五色怪兽出没山间,云雾中偶然惊现大得出奇的鹏鸟鹰隼,仙姿灵韵的白鹤青鸟,仄转翅翼,乘着强劲山风翩翩而飞……
秦星河静静地站着,周围是一片茫茫林海,蚯蚓盘在她身边,默不作声。
两人都为那一股苍茫辽阔、沉郁厚重的气息所感染,但在秦星河看去,无数参天古树无边无际地起伏着,填满每一座高山每一道峡谷,那些粗壮的树木杆杆箭立,森然挺然,长风鼓荡处,松涛阵阵,呜咽作响。就连脚边足可将她整个人埋进去的蒿草,虽是野生野长,倚天然而成势,也是一番非同寻常的蓬勃憨野。一阵风吹来,野草片片倒伏,风过了又昂然如小树,箭一般上窜,繁盛处甚至高丈余且密密匝匝,令人望之讶异,似乎连天地都只剩了小小的一块。
草尖上粘连着一些白絮,托着一朵两朵同样不甘寂寞,向着广袤无限的天空生长而去的野花,飘逸摇曳,似飞欲飞。树的古拙直硬,草的顽强坚韧,花的轻盈自在,仿佛不周山的意志融入了这些再平凡不过的草木精魂,令它们不知退缩为何物,只知永无止境地向上、向上、向上……
不,不,这里没有树,没有草,没有花,只有生命,野旺的、叫嚣的生命,隐忍的、柔韧的、在石缝稀薄的土壤里苦苦求生的生命,暴烈的、狂乱的,挣扎着要撑破一方水土剑指苍天的生命,一颗颗种子不停息地在森林间、泥土间生长膨胀,它们高歌着生命无穷无尽的力量一直延伸到辉煌的太阳所在的地方。
——————我是一人一虫不是英雄因此所见略不同的分界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