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蒂尔皮茨(1 / 2)

破冰船 约翰 3912 字 2022-03-12

詹姆斯·邦德心里非常不安。除了一丝小小的疑虑以外,一切都在对他说,里夫克·英格伯是绝对可靠的,完全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是阿内·塔迪尔的女儿,是那个皈依犹太教的姑娘,而现在则是——连伦敦也这么说——一名摩萨德情报人员。

然而,保拉·韦克的疑案,却使他感到震惊。多年以来,她和邦德是那样亲密,他从来没有想到,她除了是一个聪明的、爱玩的、十分勤奋,而且对自己的工作非常内行的姑娘以外,还可能是别的什么样的人。

把她拿来和里夫克以及最近的种种事件对证一下,保拉突然显得站不住脚了。

邦德比平时更缓慢地洗了淋浴,刮了胡子。他穿上了厚实的马裤呢运动裤,黑­色­绞花套头毛衣,和一件可以遮住P7 型手枪的短皮外套。他把手枪挂好,检查过扣套,又取来两夹备用子弹,把它们放进了运动裤背后特别缝制的口袋里。

这套装备,加上脚上的一双柔软的鹿皮靴,在旅馆里是够暖和的了。邦德离开房间时,心里发誓从今以后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带上那把枪。

邦德在走廊里停住了,看了一眼他的劳力士手表。从清早到现在,时间过去得飞快。现在已经将近九点半钟了。保拉的办公室一定有人上班了。他回到屋子里拨打赫尔辛基的号码,这次拨的是办公室的电话。接线员用芬兰语回答了他。这还是那个在那一时冲动的、命中注定的日子里和他打招呼的接线员。那一天现在显得多么遥远了啊。

邦德改用英语讲了起来,而接线员也像上次那样讲起了英语。他请她找保拉·韦克接电话,传来了回答——清楚地、斩钉截铁地,并不完全是出乎意料地。

“很抱歉。韦克小姐度假去了。”

“哦?”邦德装出失望的口气。“我答应过要跟她取得联系的。请问你知不知道她到哪里去了?”

接线员请他等一下。“我们不太清楚具体地点,”她最后告诉他,“不过她提到过到北边去滑雪——我觉得太冷了,在这里就够受的了。”

“是的。好的,谢谢你。她走了多久?”

“她是星期四走的,先生。你要我给她留个口信吗?”

“不。不,我下次到芬兰的时候再找她。”邦德要挂电话,又说:“顺便问一句,安妮·塔迪尔还在为你们工作吗?”

“安妮什么呀,先生?”

“安妮·塔迪尔。我想,她是韦克小姐的朋友。”

“对不起,先生。我想你一定搞错了。我们这里没有那个姓名的人。”

“谢谢你,”邦德说着便挂上了电话。

是这样,他想,保拉像他们其余的人一样,也到北方来了。他朝窗外看去,虽然天空清澈碧蓝,阳光明媚,然而你几乎看得见严寒——仿佛你可以用刀子把它切开。虽说天空是那么蓝,这不可思议的天空却没有一丝暖意,眩目的太阳光像是从一座冰山上反­射­出来的。呆在温暖安全的旅馆房间里,世界上的这部分地区的外在现象往往让人大大地上当,邦德对这点知道得很清楚。用不了一两个小时,太阳就会消失了,代之以一场斜扫过来使人疼痛的雪,或者代之以遮大蔽日的、看得清的坚硬的霜冻。

他的房间在楼房背面,从那里他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登山牵引车,滑雪坡和弧形的滑雪跳台。一些小小的人形正在登上不停地移动着的牵引车,想抓紧时间利用一下短短的日照和清新的空气。此外,还有些人正在高处沿着斜坡滑下,有的滑成之字形的弯度以减低速度,有的则沿着直线快速滑下,身体前倾、双膝并拢。他们的身形衬在白雪之上,恰似许多快速移动的黑蚂蚁。

邦德想道,里夫克很可能就是在那纯洁晶莹的白­色­景物上快速滑下的人们中的一个。他几乎感觉到了滑雪时直线下滑时兴高采烈的心情,甚至有点后悔自己没有一块儿去。这时,詹姆斯·邦德朝雪景看了最后一眼,便站起来离开房间,向大餐厅走去。这片雪景上最醒目的是滑雪者和移动的牵引车。

此外还有两边绿­色­和棕­色­的大片枞树林,它们被风吹得起伏不停,树顶点缀着厚厚的冰雪,就像装饰起来的圣诞树一样。

布拉德·蒂尔皮茨坐在角落上一张靠窗的餐桌旁,他正在观看邦德刚才从楼房稍高处看过的风景。

蒂尔皮茨看见他来了,漫不经心地扬起手臂,既算是打招呼,又算是验明身份。

“嗨,邦德。”那僵硬的面孔稍稍柔和了一点。“柯尼亚向你道歉。他为了配备一批摩托雪橇,要晚点儿来。”他凑近了点。“显然就在今晚行动,或者说,在明天清晨,如果你希望准确些的话。”

“今晚做什么?”邦德拘谨地问道,把一个冷淡客气的英国绅士的模样扮得维妙维肖。

“今晚做什么?”蒂尔皮茨两眼望天,做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今天晚上,邦德朋友,柯尼亚说,有一批武器将要运出‘蓝野兔’——你记得‘蓝野兔’吗?他们在阿拉库尔蒂附近的军火库?”

“哦,是吗。”邦德的样子使人感到“蓝野兔”和盗窃军火是他最不感兴趣的事。他拿起菜单,仔细研究着那些长长的菜肴名单。

当侍者来到的时候,他只是一连串报出了他平常点的菜,不过特别强调他要非常大的一杯咖啡。

“我抽烟你不介意吧?”蒂尔皮茨的话已经简洁到了像印第安人的咒语那样的地步。

“只要你不介意我吃饭。”邦德没有微笑。或许是由于他的皇家海军背景,以及多年在M 身边工作的缘故,他认为别人吃饭的时候你抽烟,跟大家为效忠君王­干­杯时你抽烟一样,其程度相差无几。

“喂,邦德。”蒂尔皮茨把椅子拉近了些。“我很高兴柯尼亚不在这里。

我想单独跟你谈谈。”

“是吗?”

“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口信。菲利克斯·莱特向你致以最良好的祝愿。锡达也问候你。”

邦德感到有点诧异,但是脸上没有露出来。菲利克斯·莱特是他最要好的美国朋友,他曾经是中央情报局的第一流高手。菲利克斯的女儿锡达也是中央情报局培训出来的人员。事实上,就在最近,锡达刚刚跟邦德合作,出­色­地完成了一件任务。

“我知道你并不信任我,”蒂尔皮茨继续说道,“但是你最好重新考虑一下,兄弟。重新考虑一下,因为,我可能是你在这一带唯一的朋友。”

邦德点点头。“可能。”

“你的上级给了你一份良好的情况介绍。我也在兰利得到了情况介绍。

我们两人得到的情报,很可能是相同的,而柯尼亚则并不想把他得到的情报都讲出来。所以我说,我们必须携手合作。越紧密越好。那个俄国杂种不会拿出手里的全部货­色­的,我猜他准备了一些让我们料想不到的东西。”

“我还以为我们全都在一块儿工作呢?”邦德让自己的语调显得平淡而有礼貌。

“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我以外。”蒂尔皮茨虽然拿出一包香烟,却没有点燃。他们停了一下,等着侍者送上邦德的炒­鸡­蛋、咸­肉­、烤面包、桔子酱和咖啡。侍者走了以后,蒂尔皮茨接着说道:“你瞧,在马德拉,如果我没有开口,我们最大的威胁——那个假货伯爵——就根本不会提起了。你跟我一样,向他挑明了这条情报。康拉德·冯·格勒达。柯尼亚不会把他交给我们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告诉我。”

“因为柯尼亚在为两方面工作。克格勃里有些人卷进了武器盗窃案。我们在莫斯科的人早在好几个星期以前就已经把这事告诉了我们。直到最近这些情报才被确认下来,并且送到了伦敦。到了一定的时候,你也可能会收到某种信号。”

“那么,起初情况到底如何?”现在邦德变得很简洁扼要了,因为布拉德的话显然证实了他刚才跟里夫克讨论过的那条推理。

“像神话故事,”蒂尔皮茨嗡声嗡气笑起来。“据从莫斯科传来的消息说,那是一帮心怀不满的高级克格勃人员——一小撮——他们跟一伙红军里同样心怀不满的小集团混在一起。”蒂尔皮茨声称,这两伙人和后来成为国社党行动军的核心人物有了联系。

“当然,他们是理想主义者。”蒂尔皮茨格格笑了。“狂热分子。是一些想在苏联内部利用法西斯恐怖主义来颠覆共产主义理想的人。他们就是在背后­操­纵‘蓝野兔’的第一次武器盗窃案的人,他们被抓住了——在某种程度上……”

“什么程度?”

“他们被抓住了,但是全部内情一直没有透露出来。他们就像黑手党——说实在话,我们也像黑手党。你们的人也照顾自己人,是不是?”

“只是在他们能逃脱惩罚的时候。”邦德叉起一块­鸡­蛋放进嘴里,又伸手去拿烤面包。

“唔,到现在为止,那些捷尔任斯基广场的小伙子们一直哄得在‘蓝野兔’抓住他们的军队人员乖乖地听话。不但如此,他们正在通过他们的一个自己人——柯尼亚·莫索洛夫,让他坐在驾驶座位上指挥这种联手的秘密行动。”

“你想说的是,柯尼亚一定会失败?”邦德转过脸,直盯着蒂尔皮茨。

“他不仅会失败,还要保证把下一批武器运出去。然后,看上去莫索洛夫同志就会在这一片冰天雪地里被杀掉。接着,你猜猜谁会被留下来顶替罪名?”

“我们,”邦德提示道。

“技术上说,是我们,对的。事实上计划里是让你来顶替罪名,邦德朋友。柯尼亚的尸体永远也不会被找到。我猜你的尸体会被找到。当然,柯尼亚最终会从坟墓里走出来。另一个名字,另一副面孔,在森林的另一个地方。

邦德使劲点头。“我自己大致也是这种想法。我并不认为柯尼亚把我带进苏联去监视一次武器盗窃,只是为了寻开心。”

蒂尔皮茨闷闷不乐地笑了。“伙计,我像你一样。我什么事都经历过——柏林、冷战、越南、老挝、柬埔寨。这是空前绝后的三重骗局。你需要我,兄弟……”

“我猜你也是需要我的……呃,兄弟。”

“对,如果你按我的方式­干­的话。当你在边境另一边充当雪人的时候,请照我说的去做——照中央情报局说的去做。只要你这样做了,我就帮你注意你的背后,并且设法让我们两人都毫发无损地回“在我问究竟要我做什么之前,我还有一个重要问题要问。”邦德不再被他们的谈话弄得晕头晕脑的了。一上来里夫克就找上了他,然后是蒂尔皮茨。它揭示了破冰船行动的新的一面。谁也不信任身边的人。每一个人都想找一个盟友,而这个盟友——邦德猜想——在麻烦刚一露头的时候就会被抛弃或是被人在背后扎上一刀。

“喂?”蒂尔皮茨追问道。这时邦德才发现,自己的注意力被几个刚刚到达的客人吸引住了。侍者们正在像接待皇室人物那样恭恭敬敬地招待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