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走道,一旁是隔墙,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根廊柱,另一边是一长串看得到夜色的景观窗,她在走道旁的一张长凳上坐下,瞄一眼四下无人,准备解开脚踝上的鞋带轻松一下,解系的动作只做了一半,耳边便传来断断续续的男女交谈声,她侧耳倾听,并不是好奇八卦是非,而是那声音很熟悉,近不盈尺,她站起身,往转角处挪近一些。
「你有多久没来找我了?」语带埋怨的娇嗔。
「我说过忙完这阵子会主动找妳。」男人显然较冷淡。
「是吗?」女人冷哼了一声,「那么今晚的女人是谁?」
「妳忘了?我不喜欢被质疑,如果妳不开心,随时可以离开,我不希望妳日子过得难受。」
「你瞧你,问一声也不行啊?我在意你嘛!难不成要我无动于衷?」女人姿态软了下来。
谢铭心一吋一吋的将脸侧转过圆形柱子,声音的主人也一吋吋的纳入视线,然后,那倚在角窗下正背对她热烈拥吻的一对男女,印证了她方才的揣测,她慌忙别转过头,正想蹑手蹑脚的远离那根廊柱,却忘了右脚松脱的鞋带垂落,被急步跟上的左脚踩个正着,脚一扭,整个人往前踉跄一大步,撞翻了走道旁的盆景,她大惊,扶着墙稳住前倾的上半身,正待落荒而逃,右脚踝传来的刺痛使她痛呼出声,她急忙捂住嘴,咬牙设法让疼痛过去。
「妳到底在干什么?」阙弦乔冷峻的声音在后方响起。
她抬头一看,男的皱眉、女的蔑笑,正杵在一旁看着她呢!
疼痛使原本心虚的她耐性全失,她没好气的回道:「我在捉迷藏呢!」
她忍住泪站起来,手扶着墙一点一点挪移脚步,发现拐伤的脚踝承受不起高跟鞋的斜度,一阵阵的刺痛在发出抗议,根本无法用原先的姿态回去。
顾不了背后观看的两人,她索性脱下那双罪魁祸首,拎起长裙襬,赤着脚一蹬一跳的往前移,这样是难看了点,但有效率多了。
「曼菲,妳先回去吧,我再打电话给妳。」
「乔--」
看来她打断了他们的温存,不过她一点也不想道歉,说些「不好意思啊,请继续,不用管我。」之类的场面话,因为要不是阙弦乔,她早该在家中舒舒服服的看她的书了,哪会莫名其妙的在这表演独脚仙给别人看?
她头也不回的像瘸腿蚱蜢般向前蹦跳,跳不到十公尺,身体便突然凌空打横,阙弦乔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将她拦腰抱起,板个扑克脸俯视着她。
「喂!这样很难看你知不知道?放下啦!」她挣扎着。
「我要是让妳这样跳出饭店外,那才真的是难看!」
「啊--你别碰我--痛死了--滚开啦--」
「妳这女人疯了?竟真的踢我!」阙弦乔铁青着脸,瞪着护住脚踝的谢铭心。
他不过是轻轻转动一下她的脚跟,她随即尖声大叫,用另一只完好的脚直踹他胸口,害他一ρi股跌坐在地。
她斜倚在沙发上,将伤脚打直,另一腿屈起,长裙滑至大腿处,肩头衣带滑落,大片肩胛露出,眼角还挂着泪珠。他两次看着这个女人人模人样的出现,再狼狈不已的收场,他再度怀疑她是不是谢进的女儿?她甚至还想赤着脚走回会场,到底有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有人「叩叩」敲了两下门,他应了声「进来」,服务生拿了包冰块递给他,他将门掩上后,走到浴室去,用毛巾包裹着冰块,在她身边坐下,再直接将冰块覆在伤处,她缩了一下脚。
「别动!今天先冰敷,暂时不能推拿!」他掣住她的小腿。
冰块暂时麻痹了痛觉,她原本苦着的脸也放松了不少,原本焦点一直专注在她腿上,一旦静止下来,他们独处在饭店客房的事实似乎开始彰显出来,她忽然意识到他们错过了酒会的节目。
「我想我待会儿应该可以自己走了,你先回去吧!」他们不曾在公事以外的场所单独相处过,那逐渐攀升的不明氛围令她不安,尤其他首次以非上司的姿态面对她,让她很不习惯。再者,他的所作所为令她着实不欣赏,能够尽量减少接触机会是再好不过了。
「那不重要。再说,妳恐怕小看妳的伤了,我看三、五天能走就算妳运气好了,看肿起来的程度,应该是伤了筋了。」他调整一下冰敷的位置,将她的小腿抬高垫在靠垫上。
她按捺住不安,看了眼身上的衣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很快的解下颈项上的钻炼和手炼,递给他。「喏!没丢!拿回去吧!别再让我拿了,我真的赔不起。」
他瞧也不瞧那些首饰一眼,不耐烦道:「我说了那是妳的东西,妳要怎么处置是妳的事,别再啰唆了!」
她嘟起嘴,伸在半空中的手也发酸了,不情愿的收回放在大腿上,凝眉思索了一会儿,看了眼神情坚决的他,陡问:「真的随便我处置?」
「嗯。」
「这可是你说的,那好,你花了多少钱买这些东西?」
似乎没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他微愣,但仍直言道:「将近三佰万吧。」利眼端详着她的表情。
「哇!真是不把钱当钱看,你随手这么一撒,不知可以喂饱多少非洲饥民?果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她喟叹道,没注意到他隐忍的脸色。「这些东西对我是真的没用,这样,你可不可以换成三百万的支票给我?我会比较好处理。」
「谢铭心,妳可知道给妳现金的意义是不一样的?」他瞅着她。
「都是等值的东西不是吗?」
他冷脸凑近她,手指撩开她额前发丝,用轻而低沉的声音道:「现金是要付出代价的。」几乎要贴上她的唇了。
她慌忙后仰,警戒的看着他。「那算了!我自己处理就行了。」说完悻悻然道:「我不过是怕拿到银楼典当,他们会把我当贼看罢了,要不何必求你?!」
他抹了把脸道:「妳要这么多钱做什么?这些钱也不够填补妳上次捅的楼子。」
「这你就别管了,反正也不是你的东西了!」她将手饰放进手袋内,想到上次的事件导致她迫于无奈留下,脸一沉,拿开冰块,作势要落地站起来。
「妳还真不信邪,那就走走看吧。」他冷眼旁观。
她让另一脚先触地,稳妥后,伤脚再放下,初时不觉有异,待脚尖稍使力要移动时,巨痛便毫不留情的往上窜,她咬唇忍住哀嚎的冲动,站在原地不动。
阙弦乔嗤笑两声,走到门口往外叫唤。「小伍!」小伍很快的现身。
「人还没散吧?」
「还没。正热闹呢!」小伍看了她一眼,嘴抿成一道弧线,欲盖弥彰的压抑着笑意。
「先把车开到地下室去等,我们从那里离开。」他勾住她的腰,想再横抱她。
「等等!这个……呃……别用这种姿势可以吧?」她略闪身,为难的看着他。
「妳有什么更好的建议?」这女人,都伤成这样还在考虑姿势的雅观与否。
「那个……呃……」她捏紧裙襬,看向小伍。「不好意思,麻烦小伍哥背我下去,我改天再请你吃饭!」
「嗄?!」小伍呆住,瞥见老板脸色丕变,识相道:「我、我去开车了。」
他溜得很快,谢铭心来不及叫住他,又动不了,当场叹了口气。
阙弦乔站到她面前,抬起她沮丧的脸,「妳有一种本领,知道要怎么激怒我,我真让妳如此反感?」他语气虽平直,却有一种怒意渗出嘴角,看来他是真的很不高兴。
真是奇怪!她不过是想替他保留面子,万一被熟人或记者瞧见了,她无名小卒一个便罢,他却得解释一堆不是吗?但为什么他好像很不领情似的?
「我对你反不反感不重要吧?是万一有人看到对你不太好。」她挤出一个尴尬的笑。没办法有求于人嘛,说话得收敛一点!
「那用不着妳操心。」
他转身背对她,微倾下高大的身子。「快上来!再拖下去,待会看到的人就更多了。」他还真的要背她下去?
她撇撇嘴,看看四周,真的没办法了,就算临时去买个拐杖她也不见得马上会用,重要的是,她还赤着脚呢。唉,鞋子已经报废了。
她挨上去,搂住他的脖子,他两手往后一托,稳稳的将她背起来,就这么穿过长长的走廊,直达电梯口。
老实说,这个姿势比横抱好不到哪里去,反而与他贴得更紧。为了保持重心,她不得下将脸偎着他的肩头,也不得不吸进他浑身的男人气息,那陌生的味道没来由得促使她胸口发热,加上他大掌勾住她的大腿,让她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唯一的好处是他看不见她的脸,让她得已保全颜面。
他默不作声的背着她,在电梯里遇到饭店的工作人员,一个个正想张口发问之际,看见他阴惊着脸,全都噤声,恭敬地替他按电梯钮。
将她抱进车后座,他说了声:「这几天妳就在家休息,暂时不必来上班了。」
「啊!真的吗?」她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乍见她的欣悦,他那张脸寒得足以冻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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