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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道 未知 794 字 2022-03-10

月萍和儿子刚要睡觉,大门响了。平安猛地坐起来,这么晚了,是谁呢?他趿拉着鞋就出去了。开门一看,是丁步堂,俩人都愣住了。

李平安大学毕业回来了。这消息引起震动最大的莫过于丁步堂。他认为,平安是自己的儿子,丁家的后代,至今父子还没相认。ww在那阶级斗争残酷的日子里,无论多苦多难,一想起平安这个儿子,他就有了盼头。李平安支撑他度过了三十个艰难岁月。现在,终于盼得世道变了,这孩子也大学毕业,有了大出息,给丁家争了光,说啥也要看看这孩子,一鼓勇气就来了。

李平安见是丁步堂也愣了。早在他刚懂事的时候,就听说自己是丁步堂的儿子。然而娘特别恨他,恨到了咬牙切齿、不共戴天的地步。不让他认,也不让他看。长大之后,他才逐渐理解娘的这种恨。后来又有人说他是石大夯的,自己长得确实有像大夯舅的地方。自己到底是谁的儿子,至今他也不清楚。几次鼓起勇气想问娘,又怕娘伤心,也就没张口。现在丁步堂突然找上门来,他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几年不见,丁步堂老了许多,头几乎全白了,脊背更驼了。那白白的四方大脸上爬满了皱纹,手里也拄上了拐杖。四年的大学生活使平安知道怎么处理这种关系。他想喊爸,又觉得太唐突,也太尴尬,支吾了半天也没喊出来。只是客气地问:来啦,有事吗?

丁步堂从平安的谈举止和那复杂的眼神里,看出了他那矛盾的心理。平安没有像过去那样恶意地赶他走,满脸带着客气的笑。他欣慰地说:听说你毕业了,我过来看看。

月萍听儿子在门口跟人说话,便问:平安,谁呀?

是丁……他依然不知怎么称呼好。

他的话还没说出,娘好像就知道是谁来了。在屋里喊道:他来­干­什么?叫他走!

月萍的声音,丁步堂听得真真切切,依然不让孩子认他。他怕平安为难,知趣地走了。临走,亲切地拍拍平安的肩膀,孩子,分配了给我个信儿,我到城里去看你。

李平安望着步履蹒跚丁步堂,心里乱乱的,不由地叹息一声。

丁步堂的到来,搅得月萍和平安都没了睡意。平安问娘:我跟他怎么相处呀?

月萍并没有正面回答儿子,生气地说:要不是他,咱娘儿俩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咱娘俩儿受苦,全是他造成的,甭理他!

这也不能全怪他吧。那年月,那世道,你一个穷苦人,能有什么办法呢。

要说也是,都怪你姥爷。要不,也不至于把我嫁到丁家。月萍说,你姥爷从小不正­干­,好吃懒做,吃喝嫖赌抽,把一个好端端的家卖了个一­干­二净……说到这里,月萍忽地感到对孩子说这些没用,深深叹了口气,唉,不说这些了,他早就死了,认命吧。

平安接着问:听说当年丁家对你还不错,是吗?

娘不愿揭历史的伤疤,就说:都这么多年了,说这个­干­什么呀!天不早了,睡觉吧。

平安是个孝子。娘既然不愿说,也就不问了,赶紧脱衣躺下。跑腾了一天确实累了,脑袋一挨枕头就酣然入梦了。

月萍却怎么也睡不着,往事又从她那记忆箱里翻腾出来。这几年不再讲阶级了,头上那顶压死人的帽子也摘了。人一过上平安日子,也就不再责怪过去了,对丁步堂那种不共戴天的恨劲越来越小。平心而论,自她嫁到丁家,丁步堂对自己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吃的穿的用的,不等自己说就预备好了。自己心里有气,使­性­子不让他凑,他不愠不火,就老实地到大婆屋里去睡。这样的大少爷哪有呢!就是那次强迫她­干­那事,细想起来也不过分,你总是人家明媒正娶的媳­妇­啊。至于离婚,他说啥也不肯,政府判离了,他也没办法。孩子判给自己抚养,比挖他的心还疼。他把自己娶过去,不就为生儿子吗?他真喜欢这个儿子,经常偷偷摸摸地来看。现在想起自己那冰冷的态度,觉得有些过分。丁步堂今年也快六十了,膝下无儿无女,好可怜。不知为什么,今晚重新想起这些,与往日的感觉大不相同,感觉欠着丁步堂什么。人啊,怎么变化这么快呢!看来随着世道的变化,人与人的关系也在变。今后丁步堂再来看孩子,让平安认不认这个爹?即便这孩子是大夯的,也没法说呀!她脑子乱极了,像一团乱麻,理不出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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