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来临时，我的保姆生活按部就班地运转在家——学校——菜市三点一线上，墨守成规，跟过去学校的生活有些相似。这期间我领到了第一份工钱，给家里第一次寄了钱，也给弟弟们买了两本学习资料。让我奇怪的是，当我真正用自己的劳动所得回报家庭时，我没有当初自己想像的那样激动，就连日记里也只是随意，几笔就带过了那平淡的日子，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让我失去了刚来时的新鲜感，也同样失去了对陌生都市的那份矜持和戒备。

我与京城的融合速度让胖婶都有些吃惊，我已能巧舌如簧用地道的北京话跟菜贩子老乡还价，我已能挑出老乡馒头里的小木屑来；胖婶也同样为我的体格变化而吃惊，我长胖了十多斤。我的变化不光是胖婶看在眼里，包括我的雇主，一家人都能发现我的变化，每天的餐桌菜谱我说了算，买什么样的面食我说了算，亮亮需要哪些玩具我说了算，就连主人夫­妇­用的洗浴露牌子也是我说了算。

当我随着大个子保安去十三陵游玩时，我才认识到自己的变化之快，就好似城市里每天翻转不停的车轮，那就是城市节奏吗？我知道这变化的节奏，除了雇主夫­妇­繁忙的职业给保姆提供自主的机会外，也是我心底那份不安宁的心唆使所致，虽然是个保姆，我也想得到应有的支配权，也包括作为女人跟男人接近的权利。我那上大学的女同学交了男友不也正是这样的节奏吗？保安王奎之所以能将我带到十三陵，不也正是我迎合了这样的节奏吗？

别看保安王奎长得人高马大，酒一上脸也能呼出汹汹气势，可自从那次在饭桌上被我数落后，再在大门口见到我反而没以前自然了，过去照面，他总道声妹子调侃几句，现在却有意要避开，或是装作没看见。开始说好一道上十三陵的是警察大民，准备带上一家人上十三陵水库玩，我和保安也在此列。只是大民每天的计划都随着手机呼叫发生着变化，晚上一个电话过来，警察变卦了，说明天要加班，你们自己坐车去吧。俊姐一听就打了退堂鼓，亮亮也叫道明天约了同学玩。大民耸耸肩对我说只能下次了，下次直接上长城，十三陵就是几座坟头，破砖烂草的，没啥看头。

第二天，我仍按照往日的习惯，一早就去买菜，王奎正等着换班，见到我过来，这次也没躲进屋里，而是拦下我问民哥几点动身上十三陵。我摇头说他要加班，去不成了。王奎熬夜的眼睛红红的，听我一说，长叹了一口气说，为了上十三陵，他将白天班让给了同事，白白熬了一宿，又说对不起家里的老娘。听他提到母亲时的表情很黯淡，我便问了一句：上不上十三陵怎么跟你老娘扯上了？他眼睛盯了我一会儿，随后又避开，进了屋，不再说话。

买完菜回到家，大民已起了床，边刷牙边跟我说，王奎这几天听说要上十三陵，可来劲了，昨晚肯定是值夜班学了一回雷锋。我“嗯”了声，说刚碰到他，熬了一夜。大民忽地乐起来，说那小子这回牛皮吹大收拢不了了，他那老娘就等着摸一把未来儿媳­妇­的照片哩。我没大听明白，王奎也说对不起老娘，大民又提到媳­妇­，到底哪跟哪呀？

大民这才坦白了原由，原来上十三陵本是保安一手策划的，死皮赖脸地要警察成全他一回，算是用善意的谎言向老娘敬孝，带上我一同上十三陵，瞅个空当摄下我单独和王奎站在一块时的合影，寄回东北老家屯子里，让屯子里知道他王奎也给老娘物­色­了一个媳­妇­。

我一听就恼了，说这王奎真不要脸，这不是把人当傻瓜糊弄吗？

大民说他也觉得不妥，可自己也是个农村出来的男人，理解男人这片孝心，在农村二十好几的男人还没找到媳­妇­儿，走路都挺不起腰板来。别看他大民当年响应号召晚婚晚育，融入北京大龄青年的大火炉里煎熬成新潮一族，可每回探亲进了屯子，也一样夹着尾巴过路。直到有一天，他家大哥怀疑他这老疙瘩儿生理有问题时，大民才决定找个女人验明正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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