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雷过后,断断续续地下了三、四个小时的夜雨逐渐收住了雨势。但是风却愈加劲急起来,给这盛夏的夜半,凭空掀起了一股寒意。
骤雨初歇,万籁俱寂。
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这久违的凉夜里重新进入了梦乡,继续上半夜未竟的甜梦。城郊刘家湾村边的那一片烂尾建筑群也像是一只陷入了沉睡的巨兽,趴伏在黑暗当中。
五、六辆大小车辆悄然划破了深沉的夜幕,趟开了满地的泥水,缓缓从城里方向驶到了这片烂尾建筑的附近,远远地找了一些建材堆、工程墙后停车、熄火、关了灯。车门开处,二十余个黑衣人影出现在黑暗中,在车前稍一聚集,随着其中一人举手一挥,又纷纷散开,悄悄掩向烂尾楼。最后车前只留下一胖二瘦三个人影,低声交谈了两句,然后也向前靠近去。
雨后的夜空,格外地晴朗,暴雨洗去了悬浮于空气中的灰尘,令夜空中高悬的一轮下弦月的清光更是毫无遮拦地倾泻在积水满地的工地上。
这两个带队的人中,那个瘦些的,四十来岁年纪,月光下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一脸的精明强干,赫然是刑警大队长司马洪刚。那个胖的,富富态态一张暴户般的胖脸,脸上满是慈祥和蔼,居然却是四桥派出所长张鹏举。而紧紧跟在张所长后面的,是一个挺拔苗条的身影,线条分明、营气勃勃的一张俏脸,帅气的双眉下一双寒星般的明眸,不是帅征是谁?
看着那些穿着深色的衣服、套着避弹衣、带了有数几支长枪的刑警们四散靠近烂尾楼,各自找了些能够掩藏身形的障碍或蹲或站地隐藏起来。三个人也在一垛空心砖后站定,远远地眺望着那黑沉沉的烂尾楼。
无线电杂音微微一响,一个粗豪的声音尽量压抑着音量从对讲机里传来:“司马大,二组已经进入预定位置。”“三组也好了,没现里面有什么动静。”另一个跳脱的声音随后报告。司马抬手看了看表,夜光的指针正指在两点十五分的位置。拿起对讲机压着声音问道:“英瑞,你怎么样?”一个冷峻的声音传了出来:“嗯,右侧裙楼,四层拐角。”
司马、张所长和帅征都抬起头来往右侧裙楼的四层看了看,光线太暗,距离又远,除了那些高高矮矮、支楞着长长短短地钢筋的半截子抗震柱,根本看不到什么。
帅征收回目光有些疑惑地问道:“那么远,这么暗的光线,他能行吗?”
司马和张所长脸上都露出了笑意,司马充满信心地轻声道:“现在月光这么好,又有望远瞄准具,距离又这么近,如果这样都不行的话,那他还做什么神枪手啊?”
帅征吐了吐舌头,又再朝着那边看看,再看看目标位置的左侧裙楼,微微摇着头道:“要是我,可没那本事。”微微迟疑了一下又问道:“司马大,这次出动了这么多人,你们就肯定他们一定藏在这里?”
司马和张所长相视而笑,回过头来看了看帅征带着疑惑、担忧,又有点儿兴奋、期盼神色的俏脸,微微舒了口气,道:“你以为我们这么长日子都在干什么呢?我们可是刑警呢!这么多天了,难道我们只能那么被动地封锁、监视交通了事吗?呵呵,虽然我们经常只能摸到他们的一点儿影子,一时半会儿抓不住逮不着。可是我们可以逐步围堵、封锁、清查大面积的区域。也不知道费了我们多少心思和力气才把他们的活动范围控制在四桥这片区域。你以为你们在五一厂那次是巧合吗?那是他们急了,故意出来搅和,想要吸引我们的注意,打乱我们的部署。”说到这里,司马带着毫不遮掩的崇敬,看了张所长一眼,接着道:“我们也没想到他们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会主动出来搅混水。不过说实在的,这些人也真够可以的,一个比一个滑溜。那以后,也是直到昨天,我们才真正踩着他们尾巴,现了他们的这个藏身之地。如果不是张所宝刀不老,打伤了他们的人,以他们的谨慎和滑溜,我们还真不一定能这么快找到这里。你说你傍晚在刘家湾那小桥上见到的那个女人,我敢肯定就是他们当中的一个。”
帅征的脸上似乎红了红,偷眼看了张所长一下,有些赧然地道:“我知道那次是我太鲁莽了,如果我不那么冲动地冲出去,好好布置一下说不定还能抓住他们一个半个的也未可知。”然后抬起头来,有些紧张地道:“司马大,囡囡……那个小女孩儿是不是在他们手上?”
司马再次抬起手来看了看表,估计着刑警们的布置情况,一边点点头,肯定地说道:“负责监视的小孙说,他确实看到他们抱着一个小孩子的样子,不过由于太远,不敢靠近,倒是弄不清是不是个小女孩儿。”说完抬起头来在向各个点张望了一下,对着对讲机再次确认了各组的位置和情况,终于出了准备行动的指令。
听到了司马的话,帅征双目中蓦地一丝寒光划过,专过头去急切地看着张所长。张所长微微笑了一下,看了看司马,司马也笑着点了点头。得到了许可,帅征脸上的兴奋和急切忽地消失了,双目中带着一丝冷酷,一脸从容镇定,压低了身子探出头去环顾一周,就要出去跟行动的刑警们汇合。
司马忽然道:“等一下。”在帅征回过头来,不甘、茫然地眼神中伸手从腰后取出一只手枪,递了过去,然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帅征大喜过望,接过手枪,轻轻咬起下唇,一伏身,狸猫般轻巧地闪了出去。
看着这个纤巧的背影迅隐没在黑暗中去,司马轻轻喟叹一声,道:“是个好苗子啊!张所,您这个小徒弟用不了多久就是个能出大彩儿的人物!”
张所长往砖垛上一靠,脸上泛起了欣慰的微笑,道:“嗯,这孩子聪明,又肯动脑子,心思也够细,就是有些毛躁,有时候不够冷静。”
司马也靠过来,道:“年轻人嘛,没经验,难免的。等多摔打摔打,一定是把硬手。”
张所长回过头来乜了他一眼,道:“嘿,那是!说起来,比你小子当年可强多了!”
“嘿……”司马也不尴尬,探头出去看着闪动的黑影,轻轻地道:“开始了。”
散布在烂尾楼四周的刑警们开始行动了,手持长枪的分散开来选好了位置,架起长枪,封锁可能的出口,一部分人则借着各种障碍掩藏着身形,迅向着目标位置接近……
两个小护士一前一后相跟着接近了特护三室的门口。后面那个还迷迷糊糊的小护士脚底下突然一滑,差点儿摔倒,终于清醒了一点儿,皱着眉头看着走廊里淋淋漓漓一路的水迹,嘟囔道:“这谁呀这是?怎么弄了这么一地的水?”前面那个小护士也回过头来看了看,轻声道:“可能是哪个住院病号打水淋的吧。行了你娜娜,别那么多废话了,怎么啊你就那么娇气?清醒清醒吧。”说完转回身去推开了三室的房门。
“呼”地一股凉风迎面吹来,两个女孩子都是一激灵,刚刚从稍稍有些闷热的环境里过来,被着突如其来的冷风一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立时间俩人是真的睡意全消了。娜娜又在嘟囔了:“怎么回事?这病房里哪来这么一股冷风啊?”横在床头上的床灯是被压在灯槽里的,拢住了光,所以只是床头那一片儿亮,整个屋子的情形就有些模糊了。
小护士娜娜摸着门边的按钮开了屋子里的大灯,却见对面的那扇窗户居然是大开的!愕然之下转头问那个小护士:“小雨,这窗户怎么是开的?纱窗也是开的?”
护士小雨同样也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啊,难道是探视的家属开开、上一班的江钰她们忘关了?”
娜娜摇了摇头,道:“不能!交接班儿的时候我记得是关着的啊。咱这楼里有空调,他们开窗户干吗?”
还在疑惑之际,小雨忽地醒过神来,道:“哎呀!你就别研究,赶紧先关上再说吧。这么冷的风,谁知道吹了多久了,别把病人再吹个好歹的。”一边跑过去关窗户。
娜娜回身关上房门,一边道:“嘿嘿,我倒是更怕明天如果被护士长和刘主任知道了,我们不被骂死才怪!谁知道要替谁背黑锅呢。”
刚刚跑到窗前的小雨忽然“啊”地惊呼了一声,“扑通”一声摔了一个ρi股墩儿,重重地坐在了光滑的水磨石地上,一时间也站不起来。欠起了身子一手揉着臀部,龇牙咧嘴地哼哼起来。
娜娜“嗤”地笑了,一边走过来关上窗子,一边调侃着小雨:“哈,怎么了?想什么呢这么心不在焉的?在这一马平川的屋子里都摔跤啊?啊!想起来了,今天来上班的时候好像看着一个挺帅的小伙子拿自行车载你来的。这刚刚分开就又想了?真没出息!不过总的来说你眼光还不错,比我也就差那么一点点了。嘻嘻。”
“死娜娜!你说什么呢你?还不拉我起来?”小雨痛得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哭着脸恨恨地道:“哎呦,可摔死我了!这谁呀这么讨厌,怎么弄得地下都是水啊?”
娜娜伸手把她拉起来,幸灾乐祸地道:“嘻嘻,你也被水滑了吧?我又没倒,倒是你就这么一滑就倒、倒了就哭喊着‘摔死了、摔死了’,也不知道是谁娇气……”说着说着忽地一愣,低头查看,果然见地下一片一片地水迹,诧异道:“水?这屋子里怎么会有这么一片一片的水啊?过道走廊里的可能是病人淋的,可这间屋子里怎么也有呢?难道……”说着转头去看床上的那个一动不动的病号。
小雨也迷惑起来,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又看看躺在床上的徐起凤,实在不知道这些水迹是怎么来的。电压有点儿不稳,日光灯出了几声“嗤嗤”的轻响,忽闪了几下。两个女孩子被吓了一跳。忽然间同时觉得心底里升起了一阵寒意,小雨更是哆嗦了一下,两个人战战兢兢地远远偷眼看着床上那个一动不动的躯体。
娜娜觉得头皮一阵一阵地奓,麻酥酥、痒丝丝的。抽回还被小雨紧紧抓着的右手,想要挠一挠,刚刚抬到眼前,忽地一瞥眼间看到手心里居然红彤彤沾着一片血迹!这下只惊得一下惊呼出声。
这一声吓得小雨也跟着惊呼起来,忍不住颤着声音问道:“怎……怎么了?”还不自禁地四处张望着,似乎害怕屋子那个旮旯忽然钻出些什么。
娜娜一把抓起了小雨的左手,小雨又被吓得惊叫一声,然后就听看着她的左手的娜娜问道:“你……你刚才摔倒伤了手吗?怎么你手上也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