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持间,檀玄望眼珠一转,忽然朗声道:"诸位侠士有所不知,金虏的狗皇帝完颜亮已经投鞭誓师,要南下侵略我宋室江山了!而这个金狗檀皓清,正是狗皇帝派来对付我辈赵宋武者的走狗!我们跟他讲什么江湖义气,不如并肩子上,把他宰了,以慰北方诸位抗金义士的在天之灵!"
檀皓清猛抬头,怒视着这个两面三刀的堂弟。看到檀玄望时,他心中本来还存着一丝奢望,指望堂弟能念着些微的手足情分,不至于做出落井下石之事!岂知他短短一席话出现了四个狗字,真是难为他身为金人说出这么多污辱性的话语!
檀玄望被他冷锐目光所慑,下意识连退两步,面有惧色。这时站在他身边的谢啸峰在他肩上拍了拍,意示安抚,自己却大踏步上前,向四周抱拳道:"诸位英雄,虽然雪衣侯是金国贝子,毕竟已经受伤,以众凌寡更是胜之不武。小可不才,愿意为天下除却此獠!"
慧深听说他年纪轻轻就是北五省的盟主,存心想见识他的功夫,颔首不语。孟雪娟、林宗可还有其它诸人却自问单打独斗不是檀皓清对手,巴不得有人出头,纷纷点头称是。
檀皓清抬眼睇视眼前的青年。此人自称谢啸峰,虽然看外貌年纪轻轻,然而身居北五省武林盟主之位,显然有惊人技艺。也不知堂弟檀玄望从哪里结识他的?或者,根本就是完颜亮派来追杀自己的大内高手?
只是,在此之前他或许问心无愧,但是昨夜之后,他为了救小春,答应李思南把水晶灯残本默给他之后,他已经没有面目再回中都了!即便皇上当真派人来追杀他......他也无话可说!
一念至此,想到今生家国难归,而小春也是毒气攻心,难得救治,他心中义愤难平,凛然道:"金宋对立,一场干戈难免,我也不怨你们要杀我。只是我也不会束手待毙!"
青锋一振,蓄势以待,只是情怀激荡,忍不住击节长歌道:"林中有奇鸟,自言是凤凰。清朝饮醴泉,日夕栖山冈。高鸣彻九州岛岛,延颈望八荒。适逢商风起,羽翼自摧藏。一去昆仑西,何时复回翔。但恨处非位,怆恨使心伤。"
他所唱的这首诗是魏晋诗人阮籍的《咏怀之七十九》。以凤凰自比,志向高洁,有一飞冲天的豪情,然而风流意气遭人妒,落得这样有家难归的境地。可是,檀玄望三番两次坑害他,眼下形势他却无法当面揭破,胸臆之间的愤懑难平无人可以倾诉,也只能寄予歌声之中。
谢啸峰及赵宋群豪听他慷慨悲声,虽是恨他杀了无数同胞,却也敬他武功盖世,处事光明磊落。尤其今日之战,虽是因为他杀了丐帮帮主洪涛而起,毕竟两人也是公平决斗,现在谢啸峰邀战,不论如何已经存了以逸待劳、"趁他病,要他命"的先机。就算日后说起来,赵宋武人也没有什么颜面!
谢啸峰目光闪动,道:"阁下有什么未曾了却的心愿,谢某愿意替你办了!"
檀皓清远远看了小春一眼,心中凄恻,想了想,从怀里掏出李思南给他的小瓷瓶:"这瓶子里有颗丹药,你给那边的小兄弟服下,再带他去找孟侍郎府的李大夫,求他解了小春身上的毒!"
众人大为诧异,忍不住抬眼去看小春。刚才他们都听到慧深说小春是刘世义之子,刘世义身为江南盟主,和檀皓清还曾殊死决斗过。可檀皓清为什么临死前还这么关心小春身上的毒伤?
檀玄望见机不可失,忽地站了出来,指着小春嚷道:"啊呀,这孩子的长相......"就想趁机揭破小春的身世之秘。
檀皓清面色一凛,唰地一剑刺出,把他后半截话堵在喉咙口。
檀玄望在堂兄的积威之下,虽然明知道他功力似乎弱了不少,还是惊弓之鸟,骇得连退数步,展开折扇抵敌。
谢啸峰却对好友谭公子十分回护,展开肉掌抢上前来,道:"雪衣侯,你的对手是我!"就想替下檀玄望。
檀皓清岂能容许堂弟逃脱?唰唰几剑,剑光纵横,顿时把檀玄望周身笼罩在战圈中,无从退开!
他本就恨极了檀玄望,何况现下他不但想害自己,还想毁了小春,此事他绝不容许发生!就算自己死了,小春有父亲回护,说不定李思南也能看在江南盟主面子上救治小春......小春应该能够好好地活下去,长命百岁,娶妻生子......
他这般单纯懵懂,应该过上平和温馨的生活,而不是在这里,被自己连累,受剧毒煎熬......
与此同时,正在替小春逼毒的刘世义也听到了檀玄望的叫声,他何等精明,立刻猜到那年轻小子是想喝破小春的身世,这一惊非同小可。可运气疗伤如何能分心?掌上一颤,雄浑真力失了控制,蓬地一声击在小春后心,竟看见小春身子一颤,哇地吐出一口黑血。
刘世义大惊,只能收敛心神继续给小春输送真气。这时他忽然发现,小春体内的真气忽然如同江河人海、百川归位,酣畅自如地在奇经八脉中游走运转。他自己输过去的内力也被吸纳进去,彷佛雪遇暖阳,毫无排斥地消融在其中!
这时檀皓清一心想杀了堂弟,剑招不要命一般,迳自向他递过去,竟是不顾自身,逼得檀玄望左支右绌,应付艰难。可谢啸峰不愿意退下,拳脚生风也是招招抢攻,几个回合就打中檀皓清,让他咳出血来。
旁边观战的孟雪娟,忍不住道:"虽说是除却金国贼子,可两个打一个,未免也......"
慧深也皱眉不语。
谢啸峰内力深厚,虽是打斗间也听到了,脸上不由一红。毕竟是他自己先说了不好以众凌寡的。可要是他立刻收手退下,只怕好友立刻就要被势如疯虎的檀皓清杀死,他也是进退两难。
说时迟那时快,正在他犹豫的时候,正好望见檀皓清抬眼看来,目光相对,只觉魔眸回波、流光溢彩,仿佛漫天的星光倒映在潭水中,璀璨迷离,柔波百转,直叫人甘心溺死在里面。
谢啸峰胸中翻涌,虽只刹那工夫就回神,却发现身边的好友已经被檀皓清刺中喉咙,面孔煞白,血流如注。谢啸峰莫名一阵心痛,狂吼一声,掌风挥出,结结实实打中檀皓清胸膛,震得他倒飞出去,人还未落地就晕厥过去。原来檀皓清连番苦战,终于刺中奸险的堂弟,精神松懈下来,重伤之后体力终于不支了!
"啊--!"
那边厢,小春正好收功站起,这一幕景象毫无阻拦地映入眼帘,他泪水潸然而下,凄厉地叫出声来。
谢啸峰顾不得管他,回身去看望好友谭公子。这才发现他只是被刺伤,尚未致命,赶紧给他包扎。
江南群雄面色阴晴不定,看着昏迷在悬崖旁边,白衣浴血的檀皓清,一时仿佛被他的悍勇所慑,竟无人上前。
刘世义心中有鬼,听到小春惨叫,生怕又引起别人对这里的关注。反正檀玄望伤了喉咙,暂时说不出话。他立刻就想带了小春回庄,藏得严严实实,再不让外人瞧见相貌,以免秘密泄漏!他盘算停当,拉了小春的手就想藏在自己身后。不料儿子却出力一挣,竟然把自己迳自甩开了。刘世义呆呆地站在原地,心想自己是不是弄错了?就算妻子当年输了奼女玄功在儿子身上,也不可能有这么浑厚雄劲的力道啊。
慧深禅师睇视着神完气足的小春,合什念佛。在场诸人中,也只有他猜到真实的情况:小春为了摆脱他的阻拦去救檀皓清,服下芝草,强行运使体内的奼女玄功和太玄真气,想自行驱除体内三种剧毒。照理说,就算有芝草调和,毒素失衡引起的真气鼓荡也不是他这个孱弱的身子受得了的。可是他父亲替他输功的时候,错手的那一掌竟然打通郁积滞涩的奇经八脉,奼女玄功和太玄真气自行流转交融,逼出毒素,他吐出的那口黑血,实则已经把大部分剧毒都逼了出来!
--不仅如此,小春其实还吸纳了父亲输过来的那部分真气,一举练成了奼女玄功!他虽然不会招式,但是内力之高,恐怕已经凌驾于在场的所有人之上!
可是,纵然武艺再高又如何?
小春眼睁睁看着檀皓清倒在自己面前,却无法援手。他一步一步走到悬崖的空地中间,看着昏迷的檀皓清,又回身凝视正在裹伤的谢啸峰和檀玄望。清澈的眼眸中涌上冰冷的杀意,虽是一闪而逝,却刻骨怨毒。
他想上前查看清哥的伤势,却知道自己只要再向他身边走一步,崖上的群雄就不会再坐视不理。恐怕连父亲刘世义都不会例外。
这奇秀峰山巅,千丈悬崖之上,虽然人数众多,却没一个人是站在他俩这边的。他是金国的贵族,却又家国难归;他是大侠之子,又是魔教妖孽之后。他们都是男人。他们的家国民族仇恨不共戴天。他们的情分天地不容!
--要想扭转局面,只能靠自己,靠自己......
低头良久,他忽然指着谢啸峰和檀玄望尖叫起来,声音凄厉无比:"爹爹,就是他,就是他......"
群雄大奇,纷纷围拢过来,等着看事态发展。谢啸峰身为北五省盟主,来到江南的地盘,大发神威击败了金国贝子檀皓清。虽然有一点胜之不武的嫌疑;但是江南群雄在檀皓清那里却是损兵折将:洪涛落败身亡,刘世义也与他两败俱伤。两厢对比,江南武人面上无光。这时江南盟主的儿子跳出来指着这两个异地高手,似乎别有隐情,大大刺激了众人的好奇心和八卦心理。
谢啸峰刚帮谭公子包扎好伤口,被小春的尖叫吓了一跳,抬起头,勉强笑道:"小兄弟,你......呃,你是要拿雪衣侯留给你的丹药吗?"赶紧把小瓷瓶奉上。
小春把瓷瓶接到手中,想到檀皓清是怀着什么心情交出这瓶药的,心中凄恻。然而,这不是感伤难过的时候,他手上一用劲,已经捏碎了瓷瓶,用力摔在地上,抬起头来,他大声道:"你们都是坏人,小春不会再上你们的当了!"
这下不仅群豪懵然不解,连慧深也糊涂起来。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檀皓清带小春来求取芝草的人,小俩口的款款深情他都看在眼里。可是小春来这么一出,难道是想为自己脱罪,决定撇清自己和檀皓清的关系?毕竟刚才许多人亲眼看见檀皓清临死前也要托付丹药,说明是留给小春。难免令很多人怀疑起江南大侠的儿子和金国魔头有什么私下的关系。
檀皓清昏倒在崖边,白衫上桃花点点,都是斑斑血渍。身下所伏的地面也汨汨淌出了一地的鲜红腥膻来。显然他刚才虽然力诛洪涛,打伤檀玄望,然而自己所受的也是足以致命的重伤!若不迅速救治,只怕光是失血过多一项就够他送了性命!
小春眼眶湿润,却强撑着不落下眼泪,迳自把目光对准了茫然的谢啸峰。他伸出手指,毫不含糊地对准了昏迷的檀玄望,哭道:"爹爹,就是他!那夜就是他把孩子掳走的!孩儿身上的毒也是他强迫我服下的!现在还想骗我吃下毒药,没门!"
群豪大哗。落梅山巅决战那天,刘世义昏迷着被抬下山,清醒之后第一件事不是问对手,而是向管家林伯询问儿子的去向。那一战众人几乎都去了庄中观战,所以对于庄主之子失踪一事也都是第一时间知道的。没想到这孩子失踪多日,却在奇秀峰上见着了,大家本来就在疑惑。现在听他指认,竟然是北五省盟主的朋友干的,难免大奇。而且那个瓷瓶本是檀皓清交到谢啸峰手上的,在小春嘴里却成了檀玄望害自己的毒药,令人费解。
谢啸峰脸色大窘,道:"小兄弟,你可不能血口喷人!"
小春似乎被他吓到,眼眶一红,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不再作声。
孟雪娟见到美少年垂泪,怜悯之心大起,说:"谢盟主,我知道你关心朋友。可也不能不让小兄弟说话啊。毕竟,这位谭公子身为北方的抗金义士一事,也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们这么多人却是没一个认识他的。"她话说得委婉,偏袒小春的意思却很明显。
林宗可也帮腔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谢盟主,交朋友可要谨慎哪。"
江南群豪本来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北五省盟主就有点排斥,巴不得他出乖露丑,都等着看他的笑话。
刘世义身为江南盟主,本来应该在这时候出面调解。但是他一来记挂檀玄望知道小春身世的事情,二来说话指正的是自家儿子,所以也缄默不语。
谢啸峰急得满头大汗,道:"谭公子是我的朋友,我相信他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小春目光闪动,忽然回头看着慧深道:"慧深大师也知道我中了毒,而且是来自金国宗室的无名剧毒,对不对?"
慧深唇角露出一丝微笑,虽然明白他是想误导众人,仍然点头为他证明。毕竟从语意上来说,他并没说谎。
孟雪娟更加怜惜,道:"小兄弟,你身上的毒还要紧么?你又怎么肯定是这位谭公子给你下毒的?你亲眼见到的么?"
小春昂然道:"是啊!就是他把毒药硬塞进小春喉咙里的,小春怎么吐都吐不出来,后来肚子好痛,差点就死掉了!"
这时檀玄望正好悠悠醒转,听到他睁眼说瞎话,大怒,可是喉咙受伤,"你、你"了半天,还是没法反驳。
谢啸峰怒道:"小兄弟,说话要凭良心,你不该诬陷好人!"
小春望了他一眼,心想:我是在诬陷他,可他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约略猜到谢啸峰跟他的关系,灵光一闪,忽地掩面哭道:"我没骗人!除了下毒之外,这个人还、还......"
"还"了半天,没有下文。群雄的胃口被吊了起来,个个伸着脖子等他说后面的话。忽然见到小春头一抬,抹着眼泪道:"他还撕破我的衣服,咬我!"
有人立刻噗地笑了出来,嚷道:"毕竟是个小孩,撕破衣服也值得说么?"
孟雪娟却心中一紧,问道:"小兄弟,那人、那人他......呃,他为什么咬你?"说到后面,毕竟是女儿家,羞得满脸通红,声音微不可闻。
刘世义面如寒霜,浓眉紧锁,右掌却已经握紧了拳头。
小春昂首挺胸,兹啦一声,把自己上身衣服撕开,道:"小春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咬我,可是身上到处都被他咬得好痛!连、连ρi股也是!"
这下人群大哗。定睛看去,少年的胸膛在寒风中皎洁如霜雪,然而其上分布着点点暧昧的红痕,过来人一眼就看出那是情事的痕迹。这下子可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开了锅啦。有人道:"亵玩銮童,还找到武林盟主儿子的头上,真乃色胆包天!"
有人说:"这孩子面如桃花,合该被人起了淫心......啧啧,我辈武林男儿,杀人放火也是常事,可是采花还采到男孩儿头上,真是无耻之极啊!"
"我看,能做出这种事情的,决不会是什么抗金义士。谢盟主莫不是被骗了?"
"嘿嘿,被骗倒未必。看这两人那副神态,莫非......就是一对狗男男,都喜欢走后庭的?"
窃窃私语到最后,声音已经越来越大。而且明显带上了畏亵嘲笑的意味。
谢啸峰愣在原地,窘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低头看去,檀玄望已经气得两眼烈焰熊熊:你这个满口谎话的小白痴!何时变得这么伶牙俐齿,栽赃给你家世子爷!他喉咙格格有声,偏偏气管漏风,百口莫辩,五内俱焚也不过如此。
谢啸峰看着他双颊红得几乎要滴血,忽然觉得这人娇美的脸庞比桃花更妍丽,心中一荡,当下也不肯定了,低声问:"你、你真是喜欢男孩子的么?"
檀玄望差点喷血,手中握着折扇站起身,望着小春的眼神已经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刘世义老泪纵横,上前一步,脱下袍子把小春赤祼的身子包起来,哭道:"某家愧对亡妻,竟让小儿受此污辱!姓谭的,过来受死!"
谢啸峰慌忙道:"刘前辈,这件事还没弄清楚,你暂歇雷霆之怒......"
刘世义双眼赤红道:"有什么弄不清楚的?我儿子傻是傻点,哪个奸了他还弄不清人吗?谢盟主,你要替他出头,尽管放马过来!"
说到这里,他忽然也觉得有点不对。小春一贯头脑糊涂,现在说了一大席话,虽然语气幼稚,但是条理分明,井井有条,哪里还像原来那个踱头傻子?何况那天他失踪前明明是被檀皓清的摄魂魔眼控制的......
只是当着众人的面,自家儿子被男人采花的事情曝光,饶是刘世义再久经世故也大感面目无光。怒火攻心之下,也无暇细思,他拔出小雪快晴剑,冲着谢啸峰一剑挥出。谢啸峰不敢怠慢,也拔刀招架。两人顿时刀光剑影,打成一片。
慧深念一声佛号,皱眉看着地上昏迷的檀皓清,道:"各位,雪衣侯还昏迷不醒,我们该先商定应该如何处置他!"
小春心中一慌,暗骂道:死秃驴!被我这么一搅和,大家都快把清哥忘了!要你多什么嘴!
眼一抬,正好看见对面怒发冲冠的檀玄望。他目光灼灼,恨不得扑过来杀了小春,手中折扇捏得铁紧。
小春灵光闪现,忽然把那枚李思南给他们的青玉簪拈在手中,对着檀玄望冲了过去,一边还哭着:"你这个坏人!小春跟你拼了!"
檀玄望虽然受伤,但心想:你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孩我还应付不了吗?何况小春血口喷人正让他无比愤怒,道了一句:"来得正好!"描金折扇倏地划出,就要取了小春性命!
脆弱无比的青玉簪子捏在小春手里,只怕稍一用力就会折断。这景象看得慧深一时间心惊肉跳,道:"不可!"纵身掠了过去,一拂袍袖就想隔开两人。
在千钧一发的一瞬间,小春的身子忽然肉眼几不可见地扭了一下,体内奼女玄功鼓荡,衣袂破空之声变得清晰入耳,仿佛近在耳畔。指尖逼出了浓黑的毒水,身体中残余的毒素全部流出,沾染在手上,簪子上。破空袭来的描金折扇被慧深的袖子拂开,青玉簪的尖端从檀玄望握扇的手背上划过。
只是极浅极浅的一道伤口,可是,毒素已经见血化开......就算只是从体内逼出的余毒,三大剧毒混合,也够你受的了吧?没有水晶灯残本的功夫,试看天下谁能解掉你身上的剧毒!
小春的唇畔挂上淡淡的微笑,不闪不避,被檀玄望接踵而来的一掌打得倒飞出去,贴着地面滚到了昏迷的檀皓清身边。已经接近悬崖边,就听到孟雪娟惊呼道:"小心哪!"
那冲力却太大,群雄只看见小春张开手臂扒住了昏迷的檀皓清,似乎想借势稳住自己纤小的身子,却忘了檀皓清的身子并不是固定在地面上的。两人贴着地面止不住势子向外滚,终于坠下崖边!众人只道谭公子含愤出手,一掌之力足以开碑裂石,竟然把两个人一股脑儿打下了奇秀峰悬崖!
正在激斗的刘世义舍了对手,和群雄一起奔到崖边。低头望去,但见万丈深渊中狂风呼啸,云气弥漫,山谷黑黝黝的深不见底。这等奇峭险峻,是个人就活不了了!
孟雪娟潸然泪下:"可怜的孩子......"众人也都恻然。
刘世义抬起头,满面泪痕,怒吼道:"姓谭的!你还我儿命来!"挥剑攻上,那谢啸峰只得又过来抵御。
但是这时檀玄望激起了公愤,孟雪娟恨恨地道:"诸位英雄,依我看这位谭公子身上疑点很多,竟然急着杀人灭口,恐怕是金虏派来的奸细。不如我们合力把他拿下,细细审问!"
众人轰然称是,七手八脚地攻上。群情激愤,有激于义愤的,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也有趁火打劫的,局面已经乱到无法控制。眼看乱刀砍下,檀玄望就是有三头六臂,也要被斩成肉泥,已经根本不是拿下审问那么简单。谢啸峰大惊,舍了刘世义冲过来,扯了檀玄望的手臂就向山下逃。
清晨时还明亮之极的天光忽然黯淡下来,山间起了一场浓密的大雾。
慧深站在崖边,手中拿着青玉簪,眸光闪动,竟也记不清刚才夺簪时有没有顺势推了小春一把,不然檀玄望重伤之后哪来那么大的力气呢?当然他也绝不会主动开口替檀玄望背这个黑锅,只是口诵佛号,低眉敛目,貌似无比悲悯。
尾声真相大白
奇秀峰下约百丈之处,侧壁的一个山洞里。
黄昏时分,太阳已经落山,洞中寒冷彻骨。李思南只得动手升起了一堆篝火。
火光熊熊,映得小春的侧靥明艳不可方物。李思南怔怔瞧了他半晌,忍不住道:"唉,真是人间尤物......"
小春竖起指头摇了摇:"嘘!别吵醒了我的清哥......"原来檀皓清就躺在火堆旁边,仍是双眼紧闭,昏迷不醒。但是伤口已经被上药包扎起来了。
两人沉默半晌,李思南终于忍不住低低地开口:"呃,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小声点就可以。"
李思南只好再压低声音:"那个......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恢复脑筋正常的?本来我以为是他把无名剧毒渡到你身上之后,可是......"
"除夕那夜你跟在檀贝子后面现身,约我改日详谈。第二天你就来找我,问我有关慧深方丈的事情。那时你聪慧善辩,思虑周到缜密,比檀贝子胜过何止一筹。甚至还要求我跟在你们后面暗中保护......要形成这种思考模式,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一朝一夕之功吧。"
"更何况,今日奇秀峰上,檀贝子受伤昏迷后,你竟然能略施小计就让场面变成那样......如果说你是到了孟府之后才开始恢复灵智。即是说你在一旬的时间内,从一个无知婴孩聪明成这个样子......怎么都不可能吧?"如果是这样,那别人的年纪都活在狗身上了不成!
小春微微一笑:"李大夫是神医,猜不出来吗?"
李思南沉吟道:"关于你的神智蒙蔽是由娘胎里带来的残毒造成,作为一个大夫,这点我还是能肯定的。可是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契机开始恢复的,我实在不能肯定......"
小春凝视着檀皓清昏迷的睡脸,轻轻地说:"你没想到吗?清哥会的一门武功叫做摄魂魔眼,也是水晶灯残本上的功夫......"
李思南恍然:"摄魂魔眼属于摄心术的一种,他曾经试图用这门功夫控制你的心智,没想到阴差阳错反而开启了你因为余毒不清而混沌的脑子!"
小春道:"没错。自从清哥第一次使用摄魂魔眼对付我的时候,我的心智脑力就渐渐开始恢复了。可是他那双勾魂的眼睛太漂亮了,我当时就像个初生的婴孩,一心只想跟在他身边。"
他陷入回忆中,唇角勾起,笑得开怀:"我扔了爹爹和他的剑,不想让他们两个受到伤害,又把他带到山洞藏起来。可是那时候清哥对我很凶,笑里藏刀,我忍不住捉弄他......"用抹布擦你的脸,看到你之后的表情真是好笑啊!
"可是......我真是迷死了他那双眼......"所以,才会忍不住亲吻你。
"再后来,他的四个属下赶到,把我跟他一起带了回去。从他们的对话中,我渐渐明白了不少世事,也知道他跟我爹的仇恨乃是家国大义,无从化解的。我跟他,注定不能在一起......所以,我就故意装成原来那副呆呆的踱头样子,想找机会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