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全唐诗》一百八十五卷·李白〈鞠歌行〉
听到十九这么说,罗中夏和颜政都露出震骇的表情。
诸葛家的人不是明天才到吗?怎么今天晚上就出现在这东山之上了?而且,看他们的样子,是遭受了袭击,究竟是谁干的?
罗中夏和颜政对视一眼,脑子里同时浮现出一个名字:「韦势然」。
十九走过去,扳过一个人的脑袋来端详了一阵,强忍住震惊道:「不错,是我们的人,这些都是费伯伯的部下。」
死者全身扭曲,骨骼都弯成了奇怪的形状,毫无疑问是诸葛淳下的手。而另外一个死者死状更惨,他的脖颈被生生拗断,脖子上还有几个爪痕,像是被什么怪物掐住了脖子。
三个人在阴冷山林里陡然看到这么多死人,心中都掠过一阵寒意。十九胆子最大,声音也有些发颤:「他们虽然没有笔灵,实力也不能小觑。能够把他们打倒,一定是强大的敌人……」
「除了韦势然,我还真想不出有谁。」颜政道。罗中夏心里却有些怀疑,韦势然尽管可恶,不过他的风格似乎没有这么残忍。眼前的惨状如果是人类所为,那可当真称得上是丧心病狂。
空气中忽然隐隐传来一声呻吟,十九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声音:「有活口!」三个人立刻四下寻找,最后在一棵柏树后面发现了那位幸存者。他蜷缩在柏树底下,奄奄一息,身边都是断裂的树枝。看来他是被抛到树上,然后跌落下来,树枝起了缓冲作用,这才救了他一命。
十九和罗中夏把他的身体放平,拍了拍脸,他嚅动一下嘴唇,却没什么反应。她抬头对颜政说:「你的画眉笔,能救他吗?」
颜政伸开十个指头,每一根都放着莹莹红光。前两天在诸葛家别墅醉生梦死,他已经把能力补充得气完神足。他伸出右手拇指,有些为难地说道:「用是可以用,只是我不知能救到什么程度。画眉笔毕竟不是治疗用的,我现在最多只能恢复到五分钟之前。」
「尽力吧!」
于是颜政伸直右手拇指,顶在了那人的腰间。红光一涌而入,瞬间流遍全身。那人躯体一颤,立刻被画眉笔带回了五分钟之前的状态——他的身体仍旧残破不堪,唯一的区别是神智还算清楚。可见他受伤的时间比五分钟要早。现在颜政所能恢复的,仅仅只是他受伤后还未流逝一空的精神。
那人吃力地动了动脖子,看到了十九,双目似蒙了一层尘土,喃喃道:「十九小姐……您,您怎么来了?」
「快说!是谁袭击你们的!?」十九托起他的脖子,焦急地问道。
「怪……怪物……」那人嗫嚅道,眼神里流泻出恐惧,身体开始变软。
「什么怪物!?」
「笔……笔……」那人话未说完,头一歪,两只眼睛彻底失去了神采。即使是画眉笔,也仅仅只为他争取来五分钟的生命。十九缓缓放下尸体,双目开始有什么东西燃烧,原本的震惊与惊惶此时都变成了极度的愤怒。
「我们走!」
十九说,她的声音里蕴藏着极大的压强,随时有可能爆发。罗中夏不由得提醒她说:「现在可别轻举妄动,先看清形势。」
「我不会让他们白死的。」
月光下十九的脸变得无比美丽,也无比锐利,就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刀。
「喂,我是以朋友身份提醒你的。」颜政正色道,「现在不是你一个人,而是我们三个伙伴的事,对不对?」
十九看了一眼罗中夏,默默点了一下头。
「很好,既然我们是伙伴,那么就该互相配合,互相信任。你如果太冲动,反而会害了我们大家。」
十九对这么尖锐的批评丝毫没有反驳。
「前面不知有什么敌人,我们得团结起来,统一行动,才有安全。」颜政忽然变成了一个政治老师,「如果把其他两个人视为肯把后背交给他的同伴的话,就碰碰拳头吧。」
三个人都伸出手,三个拳头互相用力碰了碰,相视一笑。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感慨?」罗中夏问。
「我以前做流氓的时候,打架前都会这么鼓励别人的。」颜政有点得意忘形地说,罗中夏和十九都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三个人不再发足狂奔,他们放弃了山路,而是从遍生杂草的山脊侧面悄无声息地凑过去,免得被不知名的敌人发觉。
高山寺名为古刹,其实规模并不大。自唐代始建以来,历经几次兵乱、政治运动的浩劫,建国后一度改为零陵军分区干校校址,不复有当年盛况。现在所剩下的只有大雄宝殿和武殿两座暗棕色的古建筑,以及两侧的钟楼和鼓楼,骨架宏大,细节却破落不堪。此时夜深人静,寺内的和尚也都下山休息去了。空无一人的高山寺在月色映衬之下,更显得高大寂寥。三个人绕过一道写着「南无阿弥陀佛」的淡红色山墙,悄悄接近了正殿。
他们看到,殿前站着六个人。
站在最右侧的是诸葛淳,还是那一副唇红齿白的模样,看得出他保养得很好;在他的身旁是一个五短身材的胖子,戴了一副颇时髦的蓝色曲面眼镜。颜政一见到他,心中不禁一乐,原来这胖子就是当日被自己打跑的五色笔吏。而胖子的旁边,赫然就是罗中夏在韦势然的院子里看到的那个「冒牌老李」,但是他今天穿的是件黑白混色长袍,瘦削的尖脸没有半点血色,眼窝深陷,如同一只营养不良的吸血鬼。
但最让颜政和罗中夏震惊的,不是这些「熟人」,而是第四个人。
这第四个人身材长大,高近两米,一身橙红色的运动服被膨大的肌肉撑成一缕缕的,他披头散发站在那三个人身后,不时摇摆着身体,并低吼着。当他的脸转向罗中夏这边的时候,头发慢慢分开,露出一张年轻熟悉的脸庞。
是郑和!
罗中夏一下子觉得整个人仿佛被兜头浇了桶液氮。郑和现在难道不该是在医院里变成了植物人吗?怎么忽然出现在这永州的东山之上,和这些人混在一起?
他再仔细观察,发现郑和的体形似乎是被生生拉长,比例有些失调,而且整个身体都透着惨青色的光芒,十分妖异,像极了笔僮,但比起笔僮的感觉要更为凶猛可怕。
站在这几个人对面的,正是诸葛一辉和费老。
他们两个周围一片狼藉,倒着五六个西装男子,瓦砾遍地。诸葛一辉也似乎受了重伤,勉强站在那里喘息不已。唯有费老屹立不动,背负着双手,夜风吹过,白发飘飘,气势却丝毫不输于对方四个人。
他们几个人谁也没放出笔灵,可笔灵们本身蕴藏的强大力量却遮掩不住,肉眼看不见的旋涡在他们之间盘旋,在空气中达到一个微妙且危险的平衡。
冒牌老李忽然开口,他的声音尖细,很似用指甲划黑板,话里总带着一股话剧式的翻译腔:「我亲爱的费朋友,你既然不姓诸葛,又何必为守护这么一个家族的虚名而顽抗呢?」
费老冷冷哼了一声,却没有回答。
「失去了忠诚部下的你,一个人又能挑战什么?」
诸葛一辉闻言,猛地抬起头来,怒道:「还有我呢!」话音刚落,诸葛淳手指一弹,一滴墨汁破空而出,正撞在诸葛一辉的胸膛。喀嚓一声,他的身躯横横被炸到距离罗中夏他们不远的水泥空地上,发出一声闷哼,再没力气爬起来。十九本来要冲出去扶他,被颜政和罗中夏死死拽住。
「诸葛淳!你这吃里扒外的家伙。」费老动了动嘴唇,从嘴里吐出一句话。
诸葛淳满不在乎地抚摸自己的指甲:「费伯伯,你们来永州,不就是来抓我的吗?我这也算正当防卫。别以为我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欧子龙那小子不小心,被你们给耍了,我可不会重蹈覆辙。你们公开宣布明天才到,却在今天晚上偷偷跑来,还自以为得计,真是可笑。」
「这么说,我们的一举一动,全在你的掌握之中?」
诸葛淳搓了搓肥厚的手掌,得意道:「那可不止如此,我告诉你,那个十九也跟过来了,我已经把她也骗来这里。一会儿收拾完你,我就去收拾她。小姑娘那么水灵儿,肥水不能流了外……」
他话没说完,一股压力骤然扑面而至,竟迫得他把话噎了回去,朝后退了三步,脸憋得通红。
费老双眉并立,一字一顿:「你胆敢再说一个字,我就把你的笔灵揪出来,一截一截地撅断。」
诸葛淳见过费老的手段,也知道他也绝不只是说说而已,不由得有些胆怯,白粉扑扑的肉脸上一阵颤抖。
冒牌老李见他被吓退,扬了扬手,把话题接了过去:「亲爱的费朋友,主人是如此的着急,以至于他没有太多耐心可以花在等待上。睿智的禽鸟懂得选择合适的枝条栖息啊。」
在场的都知道他想说的是良禽择木而栖,但他非要这么说话。
「你们的主人到底是谁?韦家的人吗?」费老不动声色地问。
冒牌老李发出一声嗤笑:「他们只是区区萤火虫而已,岂能跟太阳和月亮比光亮。」
「那你是谁?」
「在下姓褚,叫一民,命运女神治下的一个卑微子民。」
「无名小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