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快乐的母亲(1)(1 / 1)

寡居的一年 约翰 772 字 2022-02-27

泰德的童书著作不能按照读者的年龄层分类。《老鼠墙后爬》被定位为朗诵给四岁到六岁的孩子听的书,在那个市场里非常成功,他后来的作品也是如此。但十二岁的孩子往往会重温泰德的作品而激赏不已。年纪较大的读者经常写信告诉泰德,他们原先以为他不过是创作儿童读物——可是后来发现他的作品有更深邃的意义。这些书法与拼字程度均相当悬殊的来信,在泰德的工作室里,几乎取代了壁纸的地位。

他称之为“工作室”,后来露丝怀疑,是否这比她小时候所能理解的,更明确地呈现了父亲的自我定位。从来没有人称这个房间为“画室”,因为父亲早就不再把自己的作品视为“艺术”,而“工作室”这名称,听起来也比“办公室”矫揉造作,由此观之,父亲似乎又颇以自己的创造力为傲。他对外界以为他靠写书口非常敏感。后来露丝又发现,父亲对绘画能力的自豪犹胜于写作,虽然没有人会说,《老鼠墙后爬》以及泰德的其他童书作品之所以成功或受重视,是Сhā图的功劳。

那些吓人而文字简单流畅的短篇故事,Сhā图都很浅显——就出版者的角度,数量也嫌少。但泰德的读者,从四岁到十四岁(有时年纪还更大)、数以百万计的孩子——还不提成千上百万是购买主力的年轻母亲——却从无怨言。读者绝猜不到,露丝的父亲花在画图上的时间远比写作多,他书里的每幅Сhā图,都打了不下数百张草稿。至于他赖以成名的说故事技巧……这么说吧,露丝只在夜里听见打字机响。

设想一下可怜的爱迪吧!一九五八年,一个暑热腾腾的六月早晨,他站在康涅狄格州新伦敦镇毕夸大道码头附近,等候渡轮载他去长岛东岬。爱迪思考着作家助理的工作,完全没想到其中真正的写作成分少得如此可怜(爱迪从不曾考虑走画图这一行)。

据说泰德从哈佛退学,去上了一所不怎么有名的艺术学校——老实说,那所学校收的多半是才能平庸、只想朝商业界发展的学生。他没试过铜版画或石版画,他只喜欢单纯的绘画。他常说,幽暗就是他最喜欢的颜­色­。

露丝总是把父亲这个人跟铅笔和橡皮联想在一块儿。他手上总有黑­色­或灰­色­的污痕,他的衣服永远黏附着橡皮屑。但泰德更永久的标志——即使刚洗过澡、换过衣服——就是染着墨水的手指。他每本书都挑不同颜­色­的墨水。露丝会问他:“这本书是黑­色­还是咖啡­色­的,爹地?”

《老鼠墙后爬》是一本黑­色­的书——原始绘图用的是黑墨汁,泰德最喜欢的一种黑­色­。《不想出声的声音》是本咖啡­色­的书,也是一九五八年夏季满屋子怪味的来源——泰德最喜欢的棕­色­墨水是新鲜的乌贼墨汁,虽然乍看之下,这种墨水偏黑而非棕­色­,实际­色­调却属于深咖啡,而且(在某些情况下)有股鱼腥气。

泰德保持乌贼墨汁新鲜的实验,使他跟玛丽昂业已紧绷的关系,承受了更大的压力,玛丽昂学会不去碰冰箱里头那些被染黑的罐子,冷冻库里也有它们的踪迹,惊心动魄地放在制冰盒旁边。(同年夏季后来有一次,泰德尝试着把墨汁放进结冰盒——结果既伤心,又爆笑。)

爱迪最主要的职责之一——不是当作家的助手,而是当泰德的司机——就是开车来回蒙陶克,单程就要四十五分钟,只有蒙陶克一家鱼铺肯替这位作家兼Сhā画家保留乌贼墨汁。(在鱼贩子听不见的地方,鱼贩子的老婆会一再告诉爱迪,她是泰德“最忠实的书迷”。)

泰德的工作室,是整栋房子里唯一墙上没挂半张汤姆斯和提摩西照片的房间。露丝猜想,父亲很可能看到早夭的儿子就无法工作或思考。

除非父亲在里头,否则工作室就是全家露丝唯一不得越雷池一步的禁地。那儿有什么可能伤害她的东西吗?有很多尖锐的工具吗?那儿有不计其数(可能被吞食)的钢笔尖,不过露丝从小就没有把不认识的东西往嘴里送的习惯。而即使父亲的工作室有危险——就算它有好了——也没有必要对四岁的孩子设限,更没有必要给门上锁。乌贼墨汁的味道就够让她退避三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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