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子路坐在夕阳下的枫树林里,还是那么的宁静,淡淡的阳光洒落在这片静悄悄的土地上。隐隐有蝉叫的声音,不知为何,今年的蝉似乎少了很多。没有风,但是并不热。重重叠叠的山消散在迷茫当中,让人不得不联想山的那头到底是什么,山的尽头又是什么呢?树林里偶有野蘑菇娇小的身影。旧树叶铺了一地,长长的枫树干依次挺立着延伸到远处。钟子路倚着一棵大树,夕阳西下,树和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隐隐的蝉叫也消失了,这一刻仿佛被凝固下来,被凝固成一幅优美的油画。这令他想到了半年前的某个下午。
也是日落的时候吧。那时候校园里很静很静,仿佛被冻结一般。老师站在外阳台看着远处的日落,同学们静静地坐在教室内学习着。没有一点声音。透过油黄的阳光,可以看到在空中窜动的尘埃,那是因为天气太干燥了。在秋季,同学们的脸颊被阳光晒得绯红,同学们的影子被阳光拉得老长老长。这一切也仿佛是一张美丽的油画。
如今却事过境迁,物亦非人亦非。那张美丽的油画也只存在于记忆的支离破碎之中。几天前钟子路去高中学校,他想进教室拿些东西。通往楼上的门是锁着的,守门人依旧是那个圆头腆腹的矮个子老头儿。说了好半天情老头儿才答应给他十分钟时间上楼拿东西。
“真谢谢你了。”
“就十分钟啊。”
“就十分钟。”
“超过我可就锁门了。”
“不会的,不会的。”钟子路边说边上楼。
他沿着楼道走着,每一间教室都零乱得不堪入目。一个多月没来过,却仿佛几年。他无意识地走着,甚至无法辨认自己的教室,等到走过了,他才恍然大悟,于是重新折回。
教室的墙壁裂了缝,里面的东西也被人翻动过。桌椅被毫无秩序地摆动,黑板上依旧是地震前最后一堂课老师留下的字样,还是那几个字。粉笔被摔了一地,断成一截一截的。书本散落一地,厚厚的一层,像铺了一层树叶。而桌子上却只剩下稀稀落落几本书。之前每个人的桌上都堆着厚厚的一摞书,有些人放得十分整齐,而有些人却不愿打理,于是参差不齐。
钟子路还能想到地震前同学们的座位顺序,甚至每个人上课时的表情,那些细小的一丝一丝映入眼帘,就仿佛后面黑板上“a history making class”几个英文字一般。当时老师骄傲地对同学们说:
“你们将是我们学校有史以来最了不起的一个班,你们将创造历史,你们将如愿以偿。”
于是他让同学写下这几个英文字,毫不谦虚地自我鼓励,但是没有异议。于是同学们努力、吃苦,于是同学们的成绩直线上升。老师一边鞭策着每一个人,一边鼓励着,有时他甚至成了一个狂人。去年大雪的时候,同学们冷得直跺脚,于是教室内一片“咯咯”的声音 ——大雪积了十多天了,还在下。
“你们行的,”老师说,他燃一支烟,在讲台上走着,屋外是纷纷的大雪和嘈闹的玩雪的人们, “你们的努力将会让你们感受到幸福的喜悦。看,外面下那么大的雪,是上天的预兆,上天用大雪来预示着你们的前途。”
大雪真的可以预兆什么吗?钟子路踩着厚厚的书走着,他看到一口杯子,是透明玻璃做的,外面有个小铁座。他捡起来,握在手中。它那么灵巧,就如它的主人,一个叫陈程的女孩。那时候教室内几乎每个人都有一口水杯,各式各样,同学们将它们放在桌上,于是总有人在大家静悄悄学习的时候不留神将杯子摔落在地,而那些陶瓷的水杯清脆的响声也总会惊起嘘声一片。寒冬的时候,一到下课同学们便去争抢饮水机里的一点热水,于是这些杯子又一边暖着补习班同学的手,一边跟他们度过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冬季。还一直伴着他们,直到地震那一刹那。同学们惊魂地夺出教室,而这里的许多水杯却在地震剧烈的摇晃中跌落地上。现在教室内到处是水杯的陶瓷片或玻璃片。
“有没传染病啊你?”陈程说,她看着钟子路,现出淡淡的笑,那么美。
“有。”钟子路说, “我梅毒也有,重感冒也有,肝炎也有,行了吧。看你问的,我要不是生病了要吃药,才不用你的杯子呢。”
“你这吃屎的比我拉屎的还大了。今天这泡屎我就不拉了看你能怎么着。”